☆、第 3 章_小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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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事毕,宋远洲去净房打理清爽,计英伺候他换了一身银色绣亭台楼阁纹样的锦袍,又服侍他吃了早饭,送走了。

  计英浑身骨架散开一般疼痛,原本破碎的衣裳已经不能蔽体,不能遮掩的地方露出青红痕迹。

  她坐在绣墩上喘息。

  有人来了,是个双十上下的姑娘,看到窘迫的计英就摇着头出去了,拿了她自己的衣裳给计英。

  计英十分感谢,“敢问姐姐芳名?计英回头洗净衣裳给姐姐送回去。”

  姑娘跟她笑笑,“我叫茯苓,勉强算是二爷的大丫鬟,不过二爷的事情大多是小厮打理,我多帮二爷理一理书画之类。”

  茯苓原名尹茯苓,父亲是杭州那边的画师,后来家里出了事,父亲没了,叔伯争产,茯苓的弟弟年幼不能挑起家业,宋远洲因与茯苓父亲相熟,便将他们姐弟接来了宋家做事。

  茯苓帮计英收拾房里的衣衫物什,计英小心打量她,在想茯苓会不会是宋远洲的房里人。

  茯苓笑起来,“我只是二爷的丫鬟,二爷本没有房里人,如今你来了,以后这些事情就不用我来做了,是你的事情了。”

  计英愣了愣。

  宋远洲只她一个通房么?

  但她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没成亲,又刚出父孝没多久。

  茯苓带着计英去灶上领了饭食,又送她回了下榻的小西屋。

  计英腿下疼痛未消,走得不稳,被突然从一旁窜出来人撞了一下。

  她向后跌了过去,幸亏茯苓扶了她才没摔倒。

  她看过去,撞她的时候是个十三四岁的丫鬟,模样精致,仰着下巴,撞了人也不道歉。

  反倒是茯苓说了一句,“香浣,走路小心些。你今日不在花木上当值吗?怎么到歌风山房来了?”

  那香浣哼了一声,“茯苓姐姐这话说得,歌风山房难道没有花木?我怎么就不能来?”

  她说着,斜着眼睛瞥着计英,上上下下打量,嘀嘀咕咕起来。

  “我道白家送来的通房是什么艳丽姿色?原来不过如此。二爷恐怕看都不想看一眼!”

  计英转过头不想搭理。

  茯苓皱眉,“香浣,你以后莫要说这话了,计英如今已经是二爷房里人,照理,当比你高一等。”

  那香浣仿佛听到了晴天霹雷,不可思议地看着计英。

  “怎么会?!二爷怎么会收用她?!夫人都说了,我才是给二爷准备的通房丫鬟!”

  计英一听,呛了一声。

  原来还有人上赶着给宋远洲当通房,看来不晓得受的是什么地狱之罪。

  但是香浣说的夫人,约莫是宋远洲的继母孔氏。

  孔氏送给他的通房,宋远洲未必像对待她一样欺辱对待吧

  计英没精力理会这位竞争者,同茯苓道,“姐姐去忙,我自己回去便是。”

  她送走了茯苓,自己也转身要走。

  那香浣却腾地跳到她面前,挡了她的去路。

  “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勾引了二爷?”

  计英不免想到了昨日宋远洲的行径。

  “这个问题,你该去问一问你们家二爷。”

  这般口气,说的香浣一愣。

  香浣的外祖家,是宋远洲的继母孔氏的陪房,她想进歌风山房不是一日了,但歌风山房不要她,只能在花木上打转。

  宋远洲出父孝后,孔氏就开始为他挑通房,香浣求着外婆将她送去了孔氏眼前。

  孔氏答应了,本说问一问宋远洲的意思,挑个好日子便把人送过去。

  谁想到白家横插一杠子,先送了人过来。

  宋远洲还同意了。

  香浣当时就傻了眼。

  但她想着计英身份特殊,宋远洲未必会收在房里,可昨日计英刚到,就

  香浣越想越气,气得喘不过气来。

  计英无心同她嘀咕,看了一眼那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哼笑了一声准备离去。

  香浣却一把扯住了她手上的衣裳。

  香浣本想拉住她,却将她手里衣裳拉了下来。

  那是昨夜计英换下的,如今哪里还有衣裳样子,只剩下一堆破缕。

  香浣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看见衣裳破碎成那样,震惊了。

  “我的天!你、你竟然穿这般衣裳勾引二爷?!你要不要脸?!”

  计英又被骂了,但她笑了。

  这位香浣姑娘应给去问问扯碎衣裳的人要不要脸,而不是问她。

  计英不愿意再纠缠了,身上脏的厉害、疼得难受,她只想回去把自己擦洗干净。

  “我不要脸,可以了吧?让路。”

  香浣以为,不论是谁被骂“不要脸”,那肯定要急赤白脸地恼怒争辩,没想到,有人竟然直接承认自己不要脸?!

  她就好像使出吃奶的劲挥了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反而自己差点踉跄摔倒。

  香浣的认知不够用了。

  “你、你怎么能不要脸呢?!你这样是不可能得到二爷的心的!”

  计英这次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香浣,“我自己的脸都不要了,要他的心做什么用?”

  从前,她约莫想要,如今,她没那个闲情雅趣。

  而且再也不会有闲情雅趣了。

  这次香浣的反应和计英预想不一样。

  “得了二爷的心,就能过得好了,就是半个主子了,锦衣玉食、金山银山有的是!”

  这都是香浣外婆从小告诉她的。

  计英听住了。

  二爷的心不重要,二爷的钱却很重要。

  她缺钱。

  计家被抄之后,嫡枝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被卖的被卖,从前仰仗嫡枝而活的旁枝,日子一落千丈,加上男人们少不了被牵连,只剩下些老弱病残守着计家最后的园子过活了。

  那些都是计英的族人,是这世上除了三哥以外,她最亲近的人了。

  宗门嫡枝享受着众星捧月的荣光,也不能忘了旁枝族人的默默付出。

  这是计英父亲在世时一直说给宗族子弟的话。

  计英记得。

  她想让计家旁枝稍微好过一点,哪怕多一点钱撑到计家东山再起时也好。

  她怔怔想着。

  香浣见她这样,还以为自己终于把她说的醒悟了。

  香浣叉着腰趾高气扬起来,“你现在醒悟也晚了!你这般不要脸,二爷不可能喜欢你了!你已经成了破鞋!二爷不会要你了!”

  计英歪着头看这姑娘,心道小小年纪,脑子不好使就算了,嘴也够臭的,不知吃什么玩意长大的。

  香浣见她不说话了,更是来了劲头,想到自己被她平白占了通房的名头,骂的起劲。

  “......二爷以后都不会要你了,只会把你冷在后罩房,你就等着被发卖吧,你个破鞋!”

  谁料,就在香浣骂的起劲的时候,茯苓去而复返。

  茯苓快步跑了过来。

  “计英,二爷回来了,正寻你呢,你快过去吧!”

  这话音一落,香浣像被打脸一样,张着嘴定在了原地。

  她看着散落一地的破烂衣裳,又看像计英。

  不要脸的坏女人,二爷怎么还要她?!

  可这坏女人竟然还不想去,坏女人问茯苓,“急吗?我想回去洗漱一下。”

  茯苓有些为难,“二爷既然回来寻你,你还是尽快到二爷面前的好,别让二爷等你。”

  坏女人还叹气,不情不愿地道,“那好吧。”

  香浣几乎晕厥了,眼睁睁看着计英见二爷去了。

  二爷怎么还会要她呢?

  计英不知宋远洲去而复返是何用意,只是见宋远洲坐在太师椅上吃茶,见她来了,笑着问,“是不是在想,我寻你何事?”

  计英在他单侧勾起的嘴角中,有些不甚妙的预感,“奴婢不知,请二爷吩咐。”

  男人看着她,笑得玩味。

  “爷今日要去计家的旧园转转,就带你一并过去好了。”

  计英怔住。

  计家的旧园,她出生到长大的地方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宋远洲,男人起身走到了她身边,手落在她腰间轻轻一落。

  香炉里旋起的幽香飘了过来。

  男人一笑,轻轻推了她的腰。

  “走吧,想来你定睹物思人。”

  他说的不错,计英看见计家旧园的大门,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

  青砖黛外的院墙,红漆大门前两只石狮子威武盘踞,只是这座园门再也论不清主人。

  计家门匾摘落,取而代之的是门外立着的待售招牌。

  曾经宾客络绎不绝的门前,只剩下久无人居的污浊之气盘旋。

  计英站在门边,门里好似升起浓重的雾气。

  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了那个穿着红衣的小女孩,拿着马鞭从门里跑出来。

  计英看住了,她想拉一拉那女孩的红衣,但女孩跑得快极了,红衣从她手里掠了过去。

  “小姑娘家,跑跑跳跳像什么样子?”

  熟悉的声音从浓雾里传了出来,计英怔怔,看到一个稳重的青年走了出来。

  紧跟在青年身后的是个白袍青年,书卷气浓厚,“大哥随她去好了,过几年嫁人了,可就没得跑了。”

  计英定在门前,浓雾更加弥散了。

  不知又从哪冒出来一个拿着扇子的少年郎,他两步上前搭上了白袍青年的肩,另一只手摇着扇。

  “二哥可说错了,计家的老四,苏州城里的魔王,有没有人敢娶她,还不好说呢!”

  三个人又是叹气又是笑,宠溺地看着跑在前的红衣女孩。

  雾气随风而转,三个人向前走去,计英忽的上前拦在他们面前。

  “大哥,二哥,三哥!”

  可是话一出,浓雾忽的散了,她快步上去想抓住什么,手一伸,抓了个空。

  只有门前的风从她指尖掠过。

  三个哥哥消失在了视线里。

  计英怔怔地站在门口。

  门前又升起浓重的雾气,雾气里走出来一对夫妇。

  两人走得很慢,一直在低头亲昵说话,不知是不是听见前面的笑闹声,男人抬起头来,叫了前面的人。

  “小获,不许这样说你妹妹,你妹妹好着呢,怎么没人要?”

  小获,是她三哥计获的乳名。

  男人这么说了,却被一旁的妇人轻打了一下。

  “要是没人要,就是你惯得。你还去给她寻什么西域马,你看她眼里还有女红绣花吗?”

  男人被妻子埋怨了,连连认错。

  “是我的错。不过你放心,只要我这当爹的在,咱们英英想嫁谁,随她挑!”

  妇人轻笑一声,男人发出了爽朗的笑。

  “爹......娘......”

  计英情不自禁地要跟在两人身后追过去,只是一抬脚,浓雾又散了,那对挂念着女儿的夫妇,和前面的四个儿女一起,消失在了雾里。

  门前什么也没有,只有穿堂风时不时吹过。

  计英静默地站着,眼泪从脸颊划过,自下巴滴落衣襟。

  她没有察觉,直到被人用扇子敲了肩头。

  这一幕太过熟悉,她急急转头看寻敲她的人,却只看到眸中含着阴冷笑意的宋远洲。

  “你以为是谁敲你?”他问她。

  计英摇摇头,低下了投去,“回二爷的话,没有谁。”

  她不想将三哥与他相提并论。

  宋远洲问了个空,也不生气,信步进了园子。

  这园子是计氏宗家的旧居,因着供奉祖宗,又是百年老宅,官府抄家后发还了回来。

  计家幸存的旁枝过得落魄,老宅空着无人打理,计英曾听说,祠堂已经挪了出去,族人想把这座宅子卖了,到城外买田。

  人活世上,总要吃喝。

  计英已经无权置喙,旁枝的叔伯兄弟还是去寻她,征求她的意见。

  她自然点头,“大家能过下去最要紧。”

  可外人嫌弃这宅子晦气,挂了很久,没人想买。

  计英一路随着宋远洲进了园子,在如潮水般的回忆里被反复淹没,直到宋远洲顿住了脚步,站在正院后的花园里的假山下。

  假山临着园中小湖,是计英小时候最喜欢跑来绕去的地方。

  计英又看见了虚幻的人影,但她不想再被记忆淹没。

  她打起精神问宋远洲。

  “二爷今日为何来这里?”

  宋远洲抱着臂看着这一片假山,没有回应她。

  这时,宋远洲的小厮黄普引着人来了。

  黄普引来了两人,两人她恰恰都认识。

  一个是如今旁枝里当家的桂三叔。另一个男子二十上下的模样,穿着靛青色长袍,肤色略显黝黑,高挺的鼻梁悬在明亮的眼中之间。

  是叶师兄叶世星,计英父亲计青柏的得意门生。

  当年计家出事,计英父亲的门生故旧有人受了牵连,有人自顾不暇,计青柏不想再连累更多人,将徒弟全部遣散。

  叶世星没走,怎么都不肯走,幸而他来计家的时候晚,事情没有牵连到他头上。

  计家败落之后,他还一直留在计家,替计家人打点,帮计英寻找三哥计获的下落。

  两人看到计英都睁大了眼睛。

  尤其叶世星,他甚至快步走到计英身边,“英英,你怎么在这?”

  计英好些日子没见他了,被他急切的声音问的眼眶一热,回道:

  “师兄,白家将我送去宋家,给宋二爷做......丫鬟。”

  话音一落,宋远洲走了过来,手自然地落在她腰间。

  计英身上一僵,对面的叶师兄也是一愣。

  宋远洲笑起来,亲昵地低头问她。

  “你怎么不同你师兄说清楚,你不是我随便什么丫鬟,而是通房丫鬟?”

  作者有话要说:二爷真是二,欠抽

  周末愉快。

  明天的更新也在晚上9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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